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迴家

北醫翁浚睿_家園的想像

· 2022線上課程 【家園的想像】

 

鮭魚迴游,是一種烙印在基因裡的思鄉,在汪洋大海中自在優游,待成熟之期回到故鄉,其目的是為了繁衍後代。而人們在這茫茫人海中浪跡天涯,走遍世界後回頭想望故鄉,又是為了甚麼?

八尺門後的擁擠骯髒,是異鄉人的故鄉,人們離鄉背井來此打拼,然而榮景不再,繁華的魚場已然頹敗,曾經的毅然決然如今卻是無家可歸的茫然,哪裡是家,能睡得下就是家吧。然而就是如此深刻的悲哀,才能造就故事非凡的精采,當掩蓋傷痕的面紗被揭下,我們才能看見那看似光鮮亮麗的外表底下,有著多少波折與辛酸。

我有一位朋友,自國小我們就相識,直到最近重新連絡上,從她的故事裡 ,我看到了家的意義。

孩童時期,我們總是自然而然地跟班上同學玩在一起,無論對方甚麼家世甚麼背景,也鮮少去過問這些問題。然而我有一個特別的同學,當時的她總是滿臉倦容,一找到機會就小睡片刻,當時的我特別調皮,總是喜歡捉弄他人,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同學,因此「瞌睡蟲」從此成了她的暱稱,也成了我的朋友。當我們相處的時間增加,我漸漸發現她所使用的物品,像是背包、筆袋或是衣服鞋子,總是用到十分破舊才更換。調皮的我總是譏諷她是不是沒錢換一個新的,然而她總是說不是沒錢,只是想省著用。同學們在討論家人們的事情時,總是喜歡誇耀自己爸媽有多偉大,自己家裡有多少厲害的東西,而這時她總是一個人默默地看著大家。有一次她趴在位子上喊餓,看著我喝著媽媽打的酪梨牛奶,我問他為甚麼不吃早餐,她還是老話一句省起來可以買更多東西。後來從另一個她的好友口中知道,她的雙親早就離異,大姊與母親為了工作很少待在家,甚至連她也要一起做些零工貼補家用,口中說的省錢,也只是為了維護那年少的尊嚴。

畢業之後,我搬到國中附近,與過去的同學們也就少了聯繫,轉瞬間六年也過去。幾個月前,我突然在社群軟體上看到她的照片,點開了她的限時動態。那時的她點著菸,彈著吉他,與她的貓咪一起哼唱著街聲裡的冷僻曲子。那畫面有些淒涼,但那遺世獨立的感覺卻又令人嚮往。隨後我們就聊起了近況,發現她也一樣來到了台北,與我不同,她說她是逃出來的,不是被打不是被罵,只是要逃出那樣的環境,來台北她找到可以養活自己的工作,而且她找到朋友,找到同好,找到一個屬於她自己的家,即使那只是一個幾坪大的鐵皮加蓋。現在的她,活著自己的樣子,喜歡她的音樂、她的檔車、她的貓。我問她有沒有想過回台南去,她說可能吧,提起家人,她也不再迴避,就像是閒話家常一樣吐出了過去不願面對的事實。

小時候的我們總是羨慕電視裡的人們,有光鮮亮麗的家,享受著榮華富貴,認為有個大大的房子,就是舒適的家。離開老家之後,我們努力將房子打造成心目中所想的樣子,但心頭總是會想起過去那個有點老舊的房間,帶著霉味的床。或許房子的大小,家具的新舊從來就不重要,重點是那裡有著心中所思念的人,有著曾經走過的痕跡,有著一起相處的回憶,有家人的地方,那才是家。

幾天前,我看到了那位朋友,她回到台南,與母親、姊姊一起吃飯,懷中還抱著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,那樣的她不再冷酷、不再孤獨,有一種說不出的幸福洋溢在她臉上。她回到了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