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網站

生態?家園?

——兩堂山海走讀後的反思

郭泰呈

 

 

女媧造人,以泥捏製。泥,水與土之混合。 

大河文明,古老的文明總是依傍著偉大的河川。 

鄉土風情,形容文化時總是離不開風、氣、水、土。 

人類的文化,往往會受到當地的地理因素影響,而產生出不同的文化。老師曾說,生態的本意就是家園。而我認為人在自己視其為家園的土地生態上,產生不同的行為。而那行為的軌跡、傳承、複製、傳播,就是文化。 

在海之藏之中,看到基隆的漁場變遷,大大影響了人口的移動。狹小的腹地,曾經大量的人口,限縮了建築的格局。因應體力勞動而生,是能迅速補充能量的飲食。為了在潮間帶穩妥的採集,編織了草鞋。為了祈求出海捕魚的昌盛,環繞在海神的建築四處林立。為了保存大量的漁獲,出現加熱加工的魚寮。為了漁獲的新鮮與餐廳的營業時間,有了在凌晨叫賣魚貨的市場。曾經「愛拚才會贏」的時代,營造出正濱教會教友所述「苦幹實幹」的性格。然而漁場萎縮後,人口流失,許多曾經的繁盛都成了廢墟。這些都是刻在基隆人身體裡的文化。 

在山之行之中,看到泰雅的文化是如何產生、捨棄、與重新拾起。被人類襲擊的野豬、占卜鳥的傳說,可能都是為了抑制人類過度漁獵,考量環境負載力而生。在不同的部落族群之間,很可能因為獵場而產生衝突,因應而生的Sbalay和解與尋求上天代表幫助的mgaga,出草。對於泰雅極其重要的竹子與小米,都奠基在廣袤的土地上游耕。在外來族群爭奪土地時,不得已只能放棄傳統的生活方式。但是隨著時代演進,現代人逐漸尊重不同的文化,追求自身與土地的健康,也重視傳統文化。傻瓜農夫的自然農法、小米媽媽的小米方舟獲得一定程度上的成功,重新拾起自己族群傳統的文化,並為此感到驕傲。   

那我自己的家園、文化呢?   

我在這學期裡,一直在重複思考著這個問題。我是漢人,我住在新竹。但是我跟新竹的文化沒有多大的關聯。我媽媽是客家人,但跟客家莊無關。是外公外婆在戰後才從印尼逃難來的華僑。我爸爸是閩南人,但是他是高雄茄萣漁村出身,為了逃離傳統儒家華國思想而到北部念書。但是以前大家說的鄉土語言,我一個都不會,我只會說國語。現在說的母語運動,我的母語是普通話。是華語中受到滿人影響的北平話,並且隨著國民政府來台演變後的版本。每每聽到大家在討論傳統文化以及母語的重視,我一方面覺得有著這樣的風氣很棒,而且感到十分羨慕。但是我一方面出自嫉妒,覺得這樣的運動是不是太過頭?我害怕我被指著說:「他是個只會說國語的人。」我感到惶恐,我的家園與我無關,我的文化被切斷,我是失根的孩子。   

應該說,我曾經如此惶恐著。或許我不需要承擔那麼大而悠久的文化,我只需要理解我所熟悉的一切就好。文化總是與地理歷史相關,他們許多與我遙不可及,那我就掌握可以企及的部分。東門城是日治時期的古蹟,但對我而言那是適合練舞以及聯通市區好玩去處的中心。新竹城隍廟,不好意思,我目前沒有信仰。但是我知道那裡面的食物很多都是中央廚房出貨,都一樣難吃的要命。反倒是他周邊的店面比較有趣。東門市場曾經有最早電扶梯,是早期的百貨公司。現在,我知道他是匯聚許多年輕人創業,競爭激烈的美食戰場。若要說現代在我的家鄉裡,大家會去哪邊娛樂,那一定是巨城百貨公司。我是新一代的新竹人,我會以我自己的方式與這裡的風、氣、水、土做出連結。   

疫情期間,我慢慢開始地追尋自己的根源。與新竹這塊土地的連結可能要先緩緩,現在不太適合外出。但解封之後,我想要與以前的新竹朋友一起,以雙腳慢慢走出屬於自己的新竹地圖。但是我現在會去訪問我的外婆,聽聽我外公去世前在印尼的故事。同時跟外婆學習料理,屬於我舌頭的文化記憶。客家人的醃酸菜,來自印尼的沙爹烤肉,荷蘭人留下來的西點技術,跟外省鄰居偷師學來的北方麵點,外婆自己獨門配方的紅燒糖醋排骨。我母系的祖籍是廣東梅縣客家人,但在印尼時血緣有點複雜,馬來、爪哇、日本、荷蘭的文化血統都有些混入。我是個hybrid,但我引以為傲。在不同的血脈文化混入時,可能會有不少的隨著時代而丟失。但是我很開心,我記得我外公當年的奇聞軼事,以及我外婆想要交付給我的資產。 

至於父系那邊,以前半年會回去一次。但是隨著祖父祖母都過世了,我們回去高雄的理由逐漸消失。現在回想起來,是有幾分可惜。沒有在祖母還在世的時候,多聽他講述家族的故事。祖母只會講臺語,小時候因為害怕陌生語言,而沒有靜下心來與祖母聊天。可能這半邊的文化,就會隨著時間流失。 

疫情肆虐,三級警戒。沒有實體上到「山之行」,我真的覺得萬分可惜。但是碰巧這個機會,我回到我的家鄉,反思我的根源,與我的外婆增進了婆孫關係。對於我所傳承的文化,我所存在的家園,有了更近一步的了解。應該也算是有達到這堂課的授課目標吧? 

而現在如果有人問起我的文化我的故事,那我的開頭一定是:「我一個來自新竹的小雜種。」